公司濒临破产的人是我一般。
窗户上洇出一朵小小的五瓣花,又很快被窗棂流下的水渍打湿。
我讨厌傅思行把我当小孩子糊弄,对于他不想回答的问题,他从来都是这样生硬地转移话题。
“傅思行,我困了,我要睡了。”
我缩回微凉的手指,慢慢坐回了床上。
傅思行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,他放缓了语气,声音轻柔到近乎空灵:“那好,你先休息吧,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,记得把房间空调打开,天气预报说要降温了。”
他又在用哄小孩子的方式哄我。
我没说话,漠然挂断了电话,随手把手机扔到了床头柜上。
既然傅思行自己都不在乎,我也没必要为了他的公司费时间费心思。
或许是认床的关系,整个晚上我都睡得不踏实,胃里的食物翻江倒海,连带着太阳穴突突地跳,直到凌晨时分,我实在难受得厉害,便想着起床喝点水,刚打开床头台灯,我就发现了不对劲。
眼皮像是被人黏了胶水,似有千斤重,睁都睁不开,我意识到事情不妙,赶紧摸索着下了床,跌跌撞撞进了卫生间。
借着盥洗镜前的灯光,我勉强看清了自己的模样,面色惨白,眼下乌青,眼皮肿胀,与此同时,一股酸味从腹腔涌起,直冲天灵盖,我强忍住晕眩,转身抱着马桶吐了起来。
先前吃的晚饭全被我吐了出来,到后来能呕出的只剩下泛黄的胆水,脑袋痛得像是有千斤重的坦克来回碾压,我连最基本的平衡都保持不了,几乎是爬着回到了沙发边。
座机就放在茶几上,我蜷着身子摸索了许久,终于抓住了座机话筒,回拨键接通了客房服务,听见里面传来甜美又机械的客服问好,我只说了一句:“请帮我买点药……”接着便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恍惚间,似有嘈杂的声音自我耳边响起,接着便身下一空。
我脑袋里乱的很,没来由地回想起了幼年之时,被母亲抱在怀里,她身上有淡淡香气,温柔圈我入臂弯的时候,我觉得自己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。
坐在对面的外公瞧着母亲溺爱我的样子,止不住连连摇头,责怪母亲不该这样惯坏了我的脾气,我害怕外公严厉的模样,闻言只想缩回母亲的怀里,却又听见一旁的外婆叹气道:
“宁宁脾气坏点未必不是好事,他生了这副模样,要是像月儿一般好说话,以后怕不是要被人吃干抹净了。”
我那时听不懂外婆的话,只敏锐地察觉到母亲抱住我的手抖了一下,忍不住抬头去看,却只见到她尖尖下颌,还有微微上扬的唇角。
母亲在微笑,只是她的梨涡里酿的不是蜜,而是苦水。
很可惜,我到底还是让外婆失望了,即便带着这一身坏脾气长大,我依旧被人吃干抹净,连骨头渣都不剩。
母亲去世的那天,谢临逃课回来安慰我,我因为母亲的死大受打击,莫名其妙发了高烧,被关在屋子里不许出去。
谢临从窗户爬进来的时候,我正躺在床上愣神,两只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,连他什么时候摸上床都不知道。
谢临从身侧搂住我的腰,不断地重复“宁宁,你还有我,我以后会好好护着你”之类的话,我感受着他的体温,陡然间想起了母亲的怀抱,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这样一个温柔香软的怀抱等着我了。
我伸手揪住了谢临的衣角,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,无声地抽噎起来。
不知哭了多久,我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,在酒店房间发生的噩梦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自我脑海中闪过,我这才恍然想起来谢临是如何背叛的我,他早就违背了自己的誓言。
“谢临,你放开我!”
身前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抗拒,捏住我手腕的动作愈发用力,再抬头去看那张熟悉的脸,谢临早已收敛起了温柔神色,变得脸色冰冷、眼神淡漠。
“你以为你还能躲得掉吗?”谢临机械开口,发出的却是贺言的声音,我顿时头皮发麻,使上了浑身的力气挣扎,下一秒,皮肉相碰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,我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坐在床头的男人遮住了屋内的大半光线,他骨节分明的手掌包住了我整个拳头,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,只是没法分辨他眼神中的深意。
“怎么,小豹子又想给我一个耳光?”
是贺行。
我惊诧于贺行语气中的戏谑,他却立刻收回调笑的语气,转头对旁边的人吩咐道:“没事了,你们继续扎针吧。”
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我瞥过视线,瞧见了床边围了好些人,有个医生打扮的中年男人正在将输液针头扎进我的肘窝。
贺行将我的胳膊掖进毯子里,他侧着头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,只能听见他的声音:“你自己食物过敏你自己不知道?”
我有些发懵,我小时候的确对海鲜过敏,不过这个毛病在青春期之前就已经自动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