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
“别说了,阿芷,别说了好吗?”他抹掉她面上的水珠,后知后觉那是自己的泪。
“我想……找回来。”她轻轻勾起嘴角,一只白皙到近乎透明,宛如冰雕般精致又脆弱的手从被子里挣脱而出,伸向他的脸。
郑曈连忙握住她的手,无措地将掌心紧贴着她的手背,又难以接受从她的指缝间渗出来的湿意,慌乱得忘记擦眼泪。
林芷看着他的样子,恍惚间有些得意——她又让他阵脚大乱了。
不过,他的皮肤真粗糙啊……
怎么都忘记护肤了,她才不喜欢不好看的人……
“然后,戴上手套去,揉雪球……这样就不会再,冻得手僵了……”
“也不会伤到,宝宝……”
被子因为她抚摸小腹的动作而有了起伏,仿佛是胎动一般。
“好,你等着,我去给你找回来,好不好?”
她清澈的瞳眸里闪着光,那是飘满雪的夜空里绝对不可能看见的星光:“好啊。”
光芒被雪花覆盖,湮灭了。
“阿芷?阿芷?!”
紧紧捏着她的手,却不见她皱眉抱怨,不管怎么叫,也听不见她迷糊的回应。
不可能的,不可能的。
她只是又想让他担心而已。
郑曈一声声叫着她。
叫得声音嘶哑,再也没办法维持住俯身的动作,攥紧逐渐失去温度的手跪倒在地上。
腹部痉挛得前所未有的厉害。
不行,不能在她面前呕吐。
可他松不开她的手。
一股浓浊的憋闷感自胃部上涌,灼烧着喉头,无论郑曈如何忍耐,终究是被迫张开嘴。
只是一些胃液。
对了,他先前就把晚饭吐光了。
“阿芷,起来好不好?!我去把手套找回来,你不要走好不好?!”
急匆匆用袖口抹干净嘴角,他却不敢再对着她说话,生怕酸涩的味道让她不高兴。
郑曈回了趟老家。
翻箱倒柜,总算找到了她说的手套。
不愧是常下雪的北方出产的东西,质量好得不得了,完全没有脱线掉毛的迹象。
“阿芷,你看,还能用啊。”
手套的大小与他的手不符,却很适合她。
无论是那个小姑娘,还是后来的林芷,手都是小小的。
看着多出来的一个指节,郑曈眼睛一酸,眩晕感像是巨浪般扑来,瞬间让他跌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。
戴着手套没办法抹眼泪,也不想他的泪水沾染了她的回忆。
郑曈只是等泪水流到没办法再流了,才跪起身来继续翻柜子。
自从她父亲去世以后,这里再没有人来过。
他找到一本鬼故事书,匆匆翻过一遍,又想起那时往他怀里钻的林芷。
明明很胆小,却一直在逞强。
她小学时每次拿到都要找他炫耀的奖状,初中时她很喜欢却无端失踪的橡皮擦,高中与他吵架时用来砸他的笔袋。
每一样都是回忆,都是她气鼓鼓的小脸,吵得面红耳赤又委屈巴巴的表情,不肯认输、颠倒黑白的任性话语。
胃部传来的空虚与疼痛感打断了郑曈的回想。
冬天的暮色,因着有大片积雪的反射而光亮异常,光线穿过蒙尘的玻璃窗,一束束的照亮空中的灰尘。
肺部仿佛沉积着大量的飞尘,呼吸困难,站起身来眼前也阵阵发黑。
郑曈握紧了拳头,推开门走到庭院里,弯身时大脑充血,脚下一滑再度跌倒。
是雪。
冰凉凉的雪。
她还做过伸出舌头接住飞雪、品尝味道这种蠢事。
泪水又落下了,但郑曈没办法辨别它们会不会结冰。
伸出手,他用尽浑身力气,才捏了个小小的雪球。
“阿芷……戴手套就没办法揉雪球了,手指不灵活,你懂吗?”
手套是拇指与其他四指分开的款式,绒毛沾了融化的雪变得湿而重。
郑曈想,让这些雪把他埋了也没问题,但还是站起身来,迈着缓慢无力的步子离开庭院。
他又去了小学、初中、高中、大学,把泛黄的回忆重新上色之后,才站到林芷的墓前。
她的遗言里没有提到那个男人,他自然不会将她和他葬在一起。
“阿芷,我要去找你了。”
他不再开口,因为沙哑哽咽的声音并不好听,她大概不喜欢。
郑曈只是把接下来要做的事在心里默念一遍。
他会将财产委托给律师,让他在委托人死亡后尽数捐赠。
接着,他会在她睡了许久的那张床上服药。
不是安眠药那种药效发挥极慢的药,而是毒药,一瞬间的事。
他毕竟也是医生,想弄到手不是什么难事。
阿芷,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