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她换下一身戎装,穿着环佩玲琅的锦袍长裙,参差不齐的短发经过修剪扎了两个可爱的小揪揪在脑后,双眸明艳毫不避讳地注视着他,口中话语隐晦却又直白——我在意的并非书,而是你。因为挨得过近,股股馨香钻入拓跋禹的心肺,与她对视的那几秒,他脑中不知怎地空白了片刻,想像昨夜那般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糊弄过去,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。这反应虽不在孟君轲意料之中,但她同样觉得有趣,小猫一样轻轻挠了下他的指尖,轻飘道:“你翻一页,我看一页,好不好?”拓跋禹喉咙有些发干,眼神几经变换,好不容易想了个妥帖的说辞,不知身侧之人是否等得不耐烦,她倏地站立起来,头也不回地朝屋外走去——他默默追寻着她的身影,甚至没能捕捉到窗外信鸽一闪而过的身影。身旁一下变得空落落的,但拓跋禹什么都不曾问,只是坐在原地继续翻看他的书。心不在焉翻了没两页,门扉突然被人从外踹开,一柄十余斤重的大刀气势汹汹直飞过来,速度之快只够他堪堪躲闪,紧急间甚至划伤了他的脸颊,几滴血珠渗了出来。下一刻,孟君轲已然闪现在他身后,一根泛着寒芒的金簪抵在他的咽喉处,簪子的主人厉声道:“回纥颜派人夜袭我方大军!拓跋禹!你敢耍我!” 约定回纥颜是拓跋禹手下最为勇猛的一员大将,传闻他九岁时便能徒手抬起载满的水缸,十二岁初入战场一战成名,腰带上足足别了十八个头颅前去领赏,摞起来之后比两个他还高。但回纥颜此人有勇无谋,冲锋陷阵是把好手,带军打仗却还差点儿意思,是以鲜少被拓跋禹委以重任。两军交战之前,孟君轲收到情报说回纥颜未随北魏大军出征,她也没放在心上。尤其南魏大获全胜之后,她更是春风得意,彻底将这事抛在脑后。但刚刚军中来信禀告回纥颜率军夜袭,南魏军士因有所防备几乎未有伤亡,但回过神来之后,那回纥颜已将北魏战俘救了半数出去。闻此消息孟君轲恨极,浑身气血在她脑中激荡嗡鸣,满心满眼只想将拓跋禹这个口腹蜜剑的男人掐死。如今她一只手死死桎梏着拓跋禹,另一只手紧握金簪,几乎快要将拓跋禹的喉咙捅了个对穿,鲜红的血液汩汩往下流。拓跋禹在短暂的迷茫后,立刻抵住孟君轲的手让她不得前进半分,但他也没有彻底拂开她的手,生怕这位姑奶奶怒极真将他给捅穿了。只得一面角力,一面努力厘清道:“此事并非由我授意,对此我毫不知情。”“回纥颜是你手下得力猛将,你敢说你毫不知情?!”越说越愤怒,孟君轲桎梏着他的手一个用力,“咔嚓”一声,拓跋禹一只手腕应声而断。
痛到脸色发白,拓跋禹扬声怒喝道:“孟君轲!你动脑子想一想!这些战俘对我忠心耿耿,待入了南魏境内,若我借机发难发起兵变,胜算有几成?如今我意欲和谈,伴你旁侧以身为质,身边北魏随兵难道不是越多越好吗!”第一次见他如此疾风厉色的模样,孟君轲第一反应居然是委屈,仿佛一个向来对自己有求必应的人一夕之间突然翻脸。意识到此事,孟君轲觉得自己真是疯了,一半骂自己不争气,另一半骂拓跋禹蓝颜祸水,于是她用力折向他另一只手——“咔嚓”一声,拓跋禹两只手都断了。拓跋禹:“……”他脸色苍白,痛到一句话都不想说。瞥见他额头的冷汗,孟君轲突然有几分心虚,浑身翻滚的血液稍稍冷却,她收起金簪,放开桎梏他的双手,再次确认道:“你果真不知情?”拓跋禹漆黑的双眸幽幽望向她,咽下口中的血腥味,几乎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三个字:“不知情。”“好,那我便信你。”孟君轲彻底冷静下来,盯着他的眼睛,只是话锋一转肃杀道:“正因为我信你,为了永绝后患,剩下的降兵,怕是不能再留着了。”这些降兵活着终究是个隐患,既要防着回纥颜折返施救,也要防着拓跋禹突起兵变,倒不如全部杀了一了百了。闻言,拓跋禹眼中温度也一寸寸冷了下去,锐利的眼神直直锁住她,他面色肃穆,语气加重了几许:“合靖帝姬!你我二人合作的前提便是绝不坑杀战俘。”孟君轲捏住他的下巴,指尖用力到发白,冷笑道:“你还有脸和我谈合作?回纥颜率军夜袭,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儿用的份上,我现在就杀了你!”即便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,拓跋禹依旧沉着,他不卑不亢道:“即便没有首将在,我治下将士仍是一呼百应、以一当十的好手,对此相信帝姬早就有所体会。他们之所以束手就擒,乃是我为了减少伤亡下的命令。但若是帝姬将他们逼至绝境,这些勇士们奋起而反抗,怕是会给南魏造成不小的麻烦吧?”闻言,孟君轲怒极反笑,她手下用力狠狠将他的脸甩向一边,“你威胁我?”“并非威胁。”拓跋禹从容冷静如同置身局外,他镇定分析道:“从今往后,在下以身为质,绝不离开帝姬半步。还请帝姬留他们一命,危难之际我愿领兵为你驱使。”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天快要掌灯的时候,日落西斜、光影变换,橘黄色的光斑不知何时悄然落入孟君轲瞳仁之上,这抹光亮刺激得她眼神震动,好半晌,她才一字一句道:“拓跋禹,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