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从深正要开口应对刘芝秀,冷不丁被一声低弱却冰冷的质问刺到穴位,浑身僵硬。
“谁说我要去南州了?”
谢佳菀放下筷子,没看那道灼灼目光,只对刘芝秀的方向开口:“妈,我跟你说过很多遍,我不想去南州,不想去附院。我想回家,你分明也答应我了的。”
尾音落下的时候,梁从深觉得她眼里瞬间蓄满了滚泪。
他额角青筋直跳,修眉紧蹙,有一种被戏耍却无力还手的耻辱感。
很想当场质问她,无数次欢情过后,他们一起计划的以后在南州安家立业的美好夜晚算什么?
可最锥心刺骨的是,深感背叛和愤怒的同时,他又分明能理解她对自己命运被安排的痛苦。
从小到大,她一直在抗争,试图在刘芝秀望女成凤、继承谢家医学衣钵的强权压制下为自己争取自由。
可事实上,她苟延残喘了二十八年。
梁从深的心被挖了一块似的痛,恐惧伴随懊悔如狂风席卷体内每一处角落。
他隐约预感到,他这次的自作主张,和她妈妈美其名曰为了她好而私下计划安排好的平坦大道,对于她而言,是一条死亡归途,是致命打击。
“妈,你为什么要逼我?你嘴上答应我答应得好好的,等我这次进修回来,就让我回家住。可你却瞒着我,和别人一起把我往外推,你这样和把我卖了有什么区别!”
谢佳菀失控了,霍然起身,胸膛剧烈起伏,浑身近乎痉挛地抽抖。
“我不喜欢学医,我痛恨这个行业,痛恨你自作主张给我安排好的一切!你从来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,只顾自己的心意要我一定按照你规划的路走下去……”
“我不会去南州,不会去附院,这辈子都不会!”
“谢佳菀!”
刘芝秀从来没见过女儿这个样子,状若疯癫,当着客人的面和她争吵。
一开始,刘芝秀有些被吓到,被她绝望的质问吼得不知所措,甚至有些心虚。
可转而,她又清醒过来。
她逼她?刘芝秀自问对她这个女儿尽心尽力。
她拉下老脸,主动找到梁从深一个小辈,要他帮忙把佳菀姐要进他们附院。
从前要她学医,也是因为在这个行业,他们能帮衬到她,不用叫她吃太多求职的苦。
而且当年,也是谢佳菀自己点头了,她和谢敬文才帮她填报了医学志愿。
一桩桩一件件,她不就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有个光明无忧的前途吗?刘芝秀问心无愧。
可她一心一意为之全情付出的女儿,却质疑她的动机,认为她自私,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自己。
刘芝秀悲从心起,失望之余怒火攻心,完全也忘记了梁从深的存在。
一触即发时,谢佳菀突然俯身干呕,手背血管暴突,身形一晃,整个人即刻就要倒地。
可最后时刻,她自己强撑住,踉跄着往外跑。
“你站住!反了你,我真是……养了只白眼狼!”
“行了!”
谢敬文一声怒吼,用眼神警告刘芝秀,匆忙中倒了杯水紧跟着跑出去。
混乱全过程,梁从深坐在原位,岿然不动,姿态冷漠。硬朗的五官绷紧得没有棱角般,低压的眉眼里扬起黑色风暴。
不一会儿,谢敬文匆匆走出来,神色严肃,快速穿衣换鞋。
刘芝秀缓过神,哽咽着出声:“菀菀怎么样?”
谢敬文停下动作回身看她,满脸苦涩,扶住妻子的肩膀,重叹口气:“我出去买药,你在家陪女儿,让她静静,其他什么都不要说了,好吗?”
刘芝秀拼命点头,此刻的她,格外依赖丈夫。
偌大的房子瞬间安静下来,刘芝秀瘫坐下来,不一会儿又起身张望卧室的方向,踱步不安。
“她要是不愿去,就不去。那边我来处理,您不用担心。”
梁从深低哑的声音响起,才让刘芝秀想起他的存在。
“那……麻烦你了。从深,今天这情况……”
“阿姨你不用觉得抱歉。这件事是我自愿揽下的,现在不管是什么后果,理应由我善后。”
刘芝秀此刻才真的是追悔莫及,摇头叹气:“都怪我,事先没有和她打过招呼,我们都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,可她……对她来说,未必是好事。”
梁从深坐到沙发上,高大的身影失去支撑般顷刻坍塌。
刘芝秀看他失魂般的模样,嘴唇翕动,正要说什么,门铃响了。
她只得先去开门。
是邻居来求助,他们老两口出门,转个背的功夫,门就被风带上了。两人都没带钥匙,可关键是屋里还有个不满三岁的小孙子。
刘芝秀虽然心烦意乱,但毕竟是相识几十年的左邻右舍,不好不帮这个忙。
“从深,麻烦你再在这儿呆会,如果佳菀有什么情况……”
“好。”
刘芝秀也出门后,梁从深觉得世界岑寂如末日前夕。
他试图站起来好几次,可脊椎如有千斤重,